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囚蝶 席绢

2016-10-24 16:12:32 编辑:chenghuijun 来源:http://www.chinazhaokao.com 成考报名 浏览:

导读:   《囚蝶》是台湾女作家席绢的小说。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。《囚蝶》讲了一个男人,他寡情、冷绝,杀人不眨眼的一门之主;一个女人,她无 ...

  《囚蝶》是台湾女作家席绢的小说。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。《囚蝶》讲了一个男人,他寡情、冷绝,杀人不眨眼的一门之主;一个女人,她无欲、沉静,曾是千娇万贵的名门之后,是什么教他们给兜在一块的?怕是没得探究的了。下面是中国招生考试网http://www.chinazhaokao.com/小编今天为大家精心准备了囚蝶 席绢,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!

  囚蝶 席绢(1)

  "燕楼"的内部斗争从来没有偃息过。

  前任楼主水浩瀚在世时,放任他的徒弟自相残杀,因为他坚信能在险恶环境里活过来的人,才是唯一的菁英,才有资格向他争取楼主之位。

  燕楼,是一个拿钱取命的江湖组织,既是这样一个嗜血组织,它的领头就不能是一个毫无功绩、无法服众的人。通往楼主之路,绝对是腥风血雨、踩着阵亡者的尸体当阶梯,进而登上宝座。

  杀伐是被鼓励允许的!只要你有意角逐楼主,就必经这样的路;若你不想走这一遭,那就选边站吧!押宝于你想效忠的那一方,一旦押失败了,就是跟着身亡而已。

  只不过,水浩瀚这辈子最大的失误是,他没料到当竞争的杀伐结束之后,他竟是接着被挑战的人!被他一手养大的接班人,挑战、夺权、一步步蚕食势力,一班人根本不耐烦等到他百年之后再顺理成章接位。

  他胜了,便要取得他获胜时该得的奖赏──楼主之位。马上!

  被挑战,被斗倒,直到死亡那一刻,水浩瀚的权力被剥夺殆尽,饮恨而终。

  而这样,并不是结束。

  燕楼内的波涛暗涌,正蛰伏酝酿着。

  不管密谋着分裂或是权力重新拆解新分配,新的的事端,必然会启开。

  而现在,也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已。

  ※※※

  叶惊鸿有许多女人,纵使他其实不是个沉湎于的男人。

  "奴家千纤,今日特来给姐姐请安。"一名身段迷人、面容姣好的女子,婷婷然弯膝一福。

  这是一个很甜美的女子,连声音都是酥人心魂、娇媚入骨。就算是英雄铁汉听了,怕也要当下气短起来,再也记不起啥豪心壮志啦!

  但是,被这个美媚地女子恭敬请安的人──一名女子,却像是半分感觉也没有,没有停下步履,缓缓地在两名丫鬟的簇拥下,持续她的行进速度,春天的花海兜拢在她身侧,漫天飞舞的各色彩蝶,妆点出春天活泼亮丽的景致,让那名置身于其中的白衣女子,被烘托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。

  穿过花海,莹白裙摆消失在拱门的转弯处,留下满园春色兀自喧闹……

  "骸"冷冷一含那名始终行着礼的女子千纤,这时才直立起身。"得意个什么呀!也不过是个过气的。"

  "哎!,这可不是这么说。到底她是个大妾嘛!楼主平日压根儿不管后头女人家的事,一旦有什么纠纷,都是听蝶夫人的话作数,谁敢不多巴结她一下哪?!"旁边服侍的丫头提点着自家主子。

  这些传言,千纤在进燕楼之前就已经有所耳闻了,可她就是不服气。

  "什么大妾?楼主什么仪式都没给她办过,充其量她不就跟咱们大夥一样,都是侍妾罢了。她根本不受宠不是吗?"这是最令她百思不解的地方。

  从不见这位蝶夫人特别被宠幸过,可她就是被楼主默许了治理"后宫"的权力。真是不服气!她又不是正妻,凭什么身份高人一等?

  丫鬟忙将她从膳房打听来的种种说与主子听──

  "可听说楼主锺意她的不吵不闹呀!蝶夫人不争宠又忠实,也从不在楼主面前说三道四,这就是她还能待在燕楼的原因。"

  千纤闻言,想了一下,道:

  "那就是说,我无须当她是威胁喽?"

  "当她受事的不就成了吗?横竖凝不着的路。"

  说的也是,又不是楼主宠爱的女人,还费什么心思斗她?赶紧把自己打扮得美丽无双争取绝对的注意力才是正事。千纤轻哼了声:

  "等我成了夫人,第一个就是要撵走她,什么德行嘛!高高在上的。"

  "可不是吗?没多少好日子过了,也不多多计量,真当燕楼要养她一辈子吗?"丫鬟当然极力应和自家主子。

  主仆俩扭身往另一边的月牙门走去,不时还传来对蝶夫人的冷言苛语──那模样神情,就跟其他的女人一样。

  ※※※

  六年了,跟在他身边六年了。呵……已经六年了呀!

  一个有主儿的女人,已经二十岁的女人,她是怎么过生活的呢?给夫婿小儿绣绣花、裁裁新衣?每天想的都是下一顿膳食的菜色配料应该如何?要是在官家,还得费神想着要如何帮夫婿打点疏通仕途之路,往夫人帮下手,务求自家官人的一路顺遂……

  但不是,她不是。她只是一个江湖煞星的女人,连妾也算不上。

  所以她不为别人绣花、没替人裁衣。什么也不为他人做,也没这个必要,要真是做了,才叫做自讨没趣。

  这样的日子呀……能一直平淡下去,也真是福气了。就算别人对她议论纷纷、指指点点,又怎么样呢?那些人横竖与她是没干碍的。在燕楼里,除了叶惊鸿,大家又在乎到谁了呢?所以她,不过是随俗了而已。

  她是裘蝶,叶惊鸿第一个带回燕楼的女人。那年她十四,而他二十二,都没有足够的成熟,与正确的判断力──

  她不该跟着他回来;而他也不该带她回来的。

  可是,一切就这么着了,然后牵扯到今天。

  有时他来她房里,不见得是索欢,通常是带着疲惫,然后搂着她,在床被之间沉寂独思。怀里有她,彼此心却好远,相依偎,只是取暖。

  他们的关系,比较像是在茫茫人海里最孑然的两抹孤魅,偶尔撞击在一块,就会习惯性相依,不需要有感情的。她事独一人了,寄身于天地之间,哪里都一样,不会温暖的。就像她偏冷的体质相同。叶惊鸿也是冷的,这一个她从没了解过的复杂男子,身子总也是冷凉。在冬天时,他们总要偎得久了,才能逐渐温暖起来,在那之前的适应,其实并不宜人。

  她的活动范围通常不出"蝶阁",这蝶阁小小的,不过只一问卧房与一间花厅,没给奴仆歇息的地方,晚上自然也就没有丫头陪睡壮胆。当初她就没跟他要,还需要壮什么瞻呢?在她见识过修罗地狱场之后,人世间还有什么可惊吓到她的呢?通常晚膳一用毕,她便让丫鬟退下歇息了。留下一盏灯,陪伴自己。

  会不会这样的简单平静,也正是叶惊鸿要的呢?所以他没让太多人来这边走动。他是太警觉的人了,任何风吹草动,都能惊醒他,可人总不是草木,再顽强厉害的人,也是需要休息的,所以这里,正好给他休息。

  丫鬟间都传说楼主极少来她这儿,可她们却不知,叶惊鸿总是夜深人静才来的,坐躺在她身爆有时即使只是假寐,也算是真正歇息了……

  "又发呆了?"低沉的声音投入寂然的暗夜里,像石子穿越古井波心,晃起一波波微荡。

  是深夜了……她恍然回神,怎么这么快?记得才刚刚吃完晚膳的,怎么才坐下会儿,夜已经深了?

  他总是在深夜里到来,那现在,是深夜了吧?

  她站起身,将手上原本绣着的鞋样放进绣篮里,第一件事便是替他把外袍脱然后拿巾帕给他洗脸。虽是春寒料峭,但是他从不用温水洗脸的。他这样的随时处在危机中,并不允许自己有太多的享受。他以前说过,享受是堕落的开始。

  他随性靠坐在床缘,眼光跟着她的举止移动,直到巾帕覆上他面孔,慑人的视线才稍止片刻。巾帕移开后,她才又对上他那双比别人颜色浅些的眼珠子,他总是这样直勾勾看着她,虽然已是很习惯了,但有时没太多防备,还是会教他给看心慌。

  到底他在看些什么呢?这是她心里多年的疑问,但却不想问出口。他与她之间,无须太多交心与了解。

  "你常发呆,是在想些什么?"难得的,他今天竟会这么问。

  她微怔,声音细细的,与静夜融成不起眼的一体:"没什么的。不是什么有用的事……"

  "什么事情,又叫做有用了呢?"他笑含一贯愤世嫉俗的轻慢神色。

  她在桌几与梳妆台两边磨蹭,就是不想在他未闭上眼时靠近眠床。清醒的他,还是保持一点距离的好。

  虽然跟了他六年,没有更加亲密,只让她面对他时更想逃……她想,每一个够了解叶惊鸿的人,都会希望从未与这个人有过交集吧?无论是在恩或怨上。他实在是一个太难对付的人呀!

  她的小伎俩没有得逞太久,因为他开口了:

  "过来。"

  不想过去。但,怎敢违拗?就算有很多理由可以推拒,她也说不出口的。于是,她垂下螓首,缓缓走过去,他坐在床的外缘,那也就是说,她必须爬过他,躺到内侧去。

  有些认命,她一双莲足摆脱了绣鞋的包覆,才屈上一膝上床榻,便落入了他冷凉的怀抱……呀!今夜他是锺意体肤相触的。心中微叹,身子顺从地在他怀中嵌合,由着他去。

  一屡劲风弹灭了烛火,满室的阗暗,是他喜欢的色调。

  "你实在是个适合我的女人。"他在她雪白的耳廓边缘舐,让她无法自己地微颤,总是禁不住他恣意的逗弄,像是把她当成什么稀奇好玩的宠物一般测试玩弄,只要兴致一来,往往乐此不疲。

  不,她一点也不适合他!从来不!

  心里这么驳斥着,但是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。

  "怎么不说话?"他问。

  "……要……说什么?"她微弱地问。

  "说说一些女人家的琐事,说一些日常生活的不满或者是抱怨我多给了哪个几疋布、又是多给了哪个几两月钱。"不她了,将她身子扶正,鼻尖相触。屋内这么的暗,可是他那双眼却像是无所阻碍,能笔直从她眼里透视进她心坎里。

  裘蝶想保持沉默,可却也知道,他一旦问了话,断不容许别人以沉默来搪塞他。也许他正在为女人烦心吧?正需要跟她说说话来纡解一下吧?

  只好道:

  "爷……究竟是多给了哪个布?多给了哪个钱?"要她陪着玩兴师问罪这事儿,总得先提点她个主儿吧?她才好照着他要的说下去。

  不知怎地,他笑了。像是她已经说了什么他的笑话一般,让他如此的笑不可抑。因笑而起伏的胸膛震动着她的身子,她不习惯这样的触动,于是悄悄地将身子滑落于床的内侧。也许等他笑够了,愿意放她一个好眠吧?

  可惜叶惊鸿没有放过她的意思。

  "既然你消息如此不灵通,那就由我来提点了。住湖边的那个红头发的,还有住竹子里那个不吃饭只喝露水的,你有印象吗?"他的女人不多,大概六七个吧,不过他叫得出名字的只有她──裘蝶。

  因为好记,也因为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,在一个很奇怪的情形下,两人兜在一块,说不上好或不好,就是这么过了这些年。

  "听说她们最近很受宠,分到的物量也就多了。"他平平陈述,感觉是事不关己。

  "听说?听哪个谁说?"她问。

  "我也想知道是哪个谁在说,而又是谁允了她们多拿的特权?"

  裘蝶沉默了下,想起两个月前他不在燕楼里,几个女人趁机来烦她,非要她给些物质上的好处才肯罢休。她懒得处理,叫管事把她分配到的布匹绸缎以及银两给分出去,然后关上蝶阁的大门,谁来求见部下开,好不容易耳根才清静下来。看来她做得不够周全,让他知道了,也被这个烦到了。

  "你怪我吗?"她问。"怪我把东西分出去?"

  他转身,她眼一花,螓首已被安栖在软枕上,而他居高临下,还是这样咄咄逼人。

  "你该知道,这种事开了例通常后患无穷。"

  但当下若不这么做,她的耳根不会清静。何况她们要的不过是一些身外之拘罢了,计较些什么?

  "没关系。"她只能这么答,被他的气息扰得自己心都乱了,有些无措地别开小脸,想躲开一些什么暧昧,但其实这样做不过是徒然,自己也是知道的……

  "你还有什么事是觉得有关系的呢?"他问,然后自己笑着答了:"是了,你孤身一人在世,除了一条命,也没个其它了。可你连命也不在乎,像是随时欢迎老天取走一般,这样的人,就算天下至宝放你眼前,也可随时丢弃吧?!"

  他今天……为何这般多话?这样的兴致所为何来?她不懂,于是更加小心。

  "爷?"

  突然,一抹清凉的物品贴放在她颈项间,凉得她无防备的肌肤猛起一阵。是……什么东西?他将什么东西放在她颈子上呢?

  "这是?"她伸手触摸,感觉像是拇指大小的玉佩。

  "冰魄寒蝉。"他的语气带笑,并道:"放你这儿,不许离身。

  他的命令让她察觉这叫"冰魄寒蝉"的东西应该相当贵重才是。

  "也许爷应当藏在库房里……"

  "不,就放你这里。"

  "为……为什么?这种丢不得的东西……"他的语气是否有些恶意?她猜着。

  "没说丢不得。只不过会有些麻烦而已!"像是她的慌乱了他,他的口气更轻松了。

  "那……若是我丢掉了……"

  "若是丢掉,你就得赔我更有价值的东西。"

  她不明白,她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可称之为有价值?不待她问,他又迳自说了:"你知道,燕楼不做赔本生意,我燕楼主更是不。"

  想来,他的言行与举止,是不需要她回应的了。于是她咽下一声叹息,不作声了。如果他龙心大悦了,应该愿意给她一个好眠。

  一段沉默之后,她以为今晚算数完了,他也该歇息了,正昏昏欲睡时,他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──

  "裘蝶……"

  "嗯……"她迷迷糊糊地应着。

  "给我生个娃儿,如何?"

  ※※※

  给我生个娃儿,如何?

  多么轻描淡写的口气,像在说天气,也像在闲谈别的不相干的事件那般。

  可这句话,却害她一夜无眠了。

  他这样的人,凭什么要孩子?他根本不具备当父亲的条件!何况……他与她没名没份,生个孩子下来做啥?受人奚笑羞辱吗?

  不!她不!她不要为他孕育孩子!

  若他针对生儿育女这事有兴趣,就赶紧把他与水的事情办一办吧!

  水柔柔,叶惊鸿的未婚妻。

  四年前水浩瀚楼主病逝前,在各大堂主面前亲自宣布这件婚事,虽然之后四年来,不再有人提起──因为忙于内部的分化与斗争,可这件事,听过的人都不会忘。只不过也不会有人刻意提起罢了!

  大家都怕叶惊鸿,也没人知道他对这件婚约抱持着怎样的看法;而另一个正主儿──水柔柔,对这件事也没怎么慎重看待的样子,因为这两三年来,她老是率着一批人在外头打探一名男子的消息,看起来心有别属似的。

  这两个燕楼里最具威望的人,其感情的纠葛上是扑朔迷离的,外人看不清楚之余,半点也不敢自以为是的代为出头些什么。听说数年前一个倚老卖老的长老自作主张地要求两人择吉成婚,好给燕楼添添喜,但他的下场是被迫到大雪山去养老,不必回来了。而且,为了防止他体力太好的跑回来,听说还给他服下化功散,以确定他永远无法再在燕楼出现。

  从此谁还敢说些什么?

  没有人知道叶惊鸿与水柔柔这一双未婚夫妻想这么的耗到什么时候,不过对江湖人来说,有没有成婚,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。

  可她不同,纵使现在依附着他过日子,而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耗度亦无妨,但是若是还想到生子这件事,她便无法接受了。毕竟……她还是有根深柢固的官家千金教养,许多事,尤其守系到下一代的,不能不慎重。她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孕育孩子,更别说他还是一个亡命江湖的人了;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人,凭什么要求做一个父亲?太可笑了!

  或许……他只是在说笑呢?

  想到这里,她缓缓摊开握紧的掌心。那冰魄寒蝉,被她握得温热了,仔细端详,依稀可以看到白玉里那抹红得像血珠的色彩,像是会流动一般……多奇怪的一只羊脂白玉呀!它的身价大概便是这么来的吧?

  总觉得他对她有着一种恶意,不知道这感觉打哪来,但是她长久以来便是这么对他戒慎着。

  这玉……大抵不是什么好东西吧?

  他亲手送给她的东西很少很少,一些玉饰金钏大多都是吩咐管事大娘送过来的,他一个大男人,不屑儿女情长……何况,他与她也不是什么儿女情长。

  以前,他送过她一只银貂,很凶,野性未驯,结果咬了她一口,害她中毒昏迷三天,后来还枢她喝下了银绍血,才苏醒过来。

  第二次送她东西,是不知打哪夺来的冰蚕软甲,说是刀不入,结果还没逼她穿上,她便被有心夺宝衣的人给刺了一刀。当然,那人的下场非常凄惨就是。可她还是为此养病两个月。

  无妄之灾哪!他送的东西,向来是招祸的。

  现在,他又送来这个,这回……她会如何?

  缺条腿?或断只胳膊?

  唉……

  实在说,叶惊鸿真的是一个江湖煞星。

  而她,自然得遭波及,很认命了。

  谁教自六年前,她与他,就这么缠上了呢?

  囚蝶 席绢(2)

  "啸风堂"里,两人对峙。

  "给我冰魄寒蝉。"两个月来,水柔柔每见叶惊鸿一次,就开口索求一次。

  "为什么我该给你?"叶惊鸿不知是给问烦了,还是终于愿意理会她,懒懒地开口应着,只不过眼光没从书页里移开些许。

  啸风堂,是燕楼的议事堂,平日更是楼主叶惊鸿处理公事的地方,门禁森严,一般人不得,即使是叶惊鸿的宠妾亦然。若是不信邪硬要闯,落了个身首异处,只能说是自己活该了。

  水柔柔是燕楼里顶尖的十大杀手之一,身份更是尊贵无比,不仅是前楼主的独生女,更是现今燕楼的副座,地位"看起来"仅次于叶惊鸿,但是其实听命于她的死士,绝不少于叶惊鸿。他们是势均力敌的!

  三个多月前,叶惊鸿跑到富西城坏了她所有精心策画的计谋,将她弄昏带回来不说,还将冰魄寒蝉占为己有!这口气,她是怎么也咽不下的,所以这些天来,她一反以往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,每次遇着,莫不是这般景况──坚定地向他索讨原本该属于她的冰魄寒蝉!

  "是你强夺走冰魄寒蝉,那原本是我的──"她语句如冰珠。

  叶惊鸿打断了她:"你的?无主之宝,随意私纳己怀,你还真是好意思。"

  "若不是你,那东西原本应该落在我手中!"

  "可它却落在我手中。"凉薄的口气,毫不介意让人听出他语气里夹带的讥讽。

  水柔柔美丽冷艳的面孔煞青,像是极力忍耐住脾气,然后冷道:

  "那东西对你而言并没有用,你不过是存心乱事而已。"

  叶惊鸿,相较于她的冷凝,他的姿态漫不经心得几乎像是一种罪过!

  "有没有用,不是你说了算数。"

  "你──"她怒喝一声,但是很快克制住自己。一双美丽的杏目闪过许多思量,最后道:"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换,"

  "交换?"叶惊鸿终于搁下手中的书卷,从虎皮交椅上起身。像是总算被挑起了一丝兴致:"你有什么,是我要的?居然值得换我一只冰魄寒蝉?"

  水柔柔抬高下巴,拒绝被他的嘲笑激怒。

  "我可以与你解除婚约,让你去娶那个女人。并确保她不会遭受杀害。"她说着,眼光一瞬也不瞬地注意他的表情神态。

  不料,叶惊鸿竟是笑了出来,走到她面前,居高临下地压迫着她:

  "你在说笑吗?居然要求解除婚约,还一副施恩的嘴脸?我看你是疯了吧!苦恋邵十三太久,终于心智昏瞶了吗?!"

  "你别想激怒我!你我都知道,最想解除这婚约的人是谁!"她退开一步,不愿与他有太近的距离。这人,即使长相俊美,但浑身却是阴沉,任谁也不愿在他身边多待一刻钟。

  "是吗?"他没再进逼,兀自笑着。"不管你怎么想,柔柔师妹、我的未婚妻。"这称呼换来她怒瞪,似乎逗乐了他,因为他的笑意更深了:"想跟叶某谈条件,你恐怕得端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才成,拿出这种婚约小事,真的是不值一哂。"

  不值一哂!他怎敢这般轻慢?!

  "你──"她怒叫。

  不过她的怒火没人在乎,因为叶惊鸿已经转身走回他的位置上了,甚至还用他一贯贝气死人的平板音调道:"真亏了你,还能说成这般慎重!"挥挥手,是打发下属的手势。意思是,她可以退下了。

  水柔柔当然不是好打发的,她灼视着他狂妄的身影,一字一字道:

  "你就这么希望与我为敌吗?"他不该轻忽她的实力!这些年她只是不想争,而不是争不了,他最好明白这一点。

  "言重了,你还不是个角色。"将原本看一半的书卷执起,眼睛也就凝在字里行间了,回答得全无心绪。

  "你竟敢瞧轻我!"

  "已经是了。"有何不敢?他耸肩。

  "你以为我当真对付不了你?"

  "别只是说,劳驾做出点成绩吧!"口气像是恳求。

  这个好斗的男人,根本不在乎燕楼现下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权力平衡!

  水柔柔这才惊觉,这叶惊鸿,已经将她列为要铲除的对象之一了!两个月前给让她在富西城难看,不只是为了引邵离前来,重要的是连她也给惹了,就是要她正面迎战!是她错估了他!她以为叶惊鸿若想斗倒她,至少还要布局个三年,因为现在的燕楼内部,仍是有太多问题绊住他呀……

  但她估算得大错特错了!

  她忘了算一点──他是叶惊鸿!

  一个好战份子,一个可以为了战斗不顾一切的男人!

  突来的了悟,让水柔柔霎时忘了这三个月来追逐着叶惊鸿的原因由心底深处窜起,蔓延了全身……

  终于,要兴起新一波的内斗了吗?

 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?

  在天下高手都将要来到燕楼夺取冰魄寒蝉的现在?

  居然还想内斗?!

  他,叶惊鸿,真是疯了。

  可是,水柔柔回头一想,却想不起这男人几时正常过了。他一直是疯着的,不是吗?

  ※※※

  "冰魄寒蝉一定在他身上,他不可能将这种重要的东西锁进库房。毕竟天下没有开不了的锁、破不了的机关!"燕楼某个荒僻的角落,两个正在过招练功的中年男子,以耳语的方式谈论著。而那些微的声音,早被拳风脚劲的招式给淹没掉,就算是顺风耳也绝对听不分明。

  "我亦是如是想,如此重要的物品,任谁都会放在身上,以防有个万一。以他的武功,想靠近他可难了!"

  "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冰魄寒蝉在燕楼,这燕楼未来的命运,难卜。"

  另一人却是笑了,左臂隔开那挥过来的一掌,右手成爪,疾速往对方颈项大抓去──但落了空。"那岂不是正中下怀?引来天下高手,让叶惊鸿应付得左支右绌、心力交瘁,我等正可以坐收渔翁之利。"

  "别高兴得太早,别人目标虽是叶惊鸿,但燕楼上下难道就能在这件风波里置身事外?"

  "自是不能,但是真正的高手既无须下边的人费心,要真有折损,也极是有限。别忘了,那叶惊鸿,忒喜欢身先士卒。"

  此话一出,两人都笑了。

  当然这笑,也称不上欢欣,毕竟这个叶惊鸿哪,好战喜斗得教人难以招架,今日燕楼会是如此,这人在功与过的责任上都得一肩扛起。

  "那现在,我们如何?"交手数百招后,两人终于歇手,各自盘坐调息。

  "这得看的意下如何了。"

  "可似乎无意对上叶惊鸿。"想到水柔柔这两年的行止,不禁皱眉:"如果连她也忌惮叶惊鸿,还有谁敢与之抗衡?她可是唯一名正言顺可以声讨他的人。"

  另一个却不作如是想。

  "不想,但她别无选择。她已经知道,想在燕楼生存下去,势必得扳倒叶惊鸿。因为叶惊鸿根本容不下她。"

  "她终于明白了吗?"感叹着道:"就算成了夫妻,他也不会手软,何况一直是未婚夫妻身份。而她,心也不在叶惊鸿身上。"

  "若是在又如何?叶惊鸿就会放过她?别疑想了!这叶惊鸿,即使不事儿身世,也不会在乎家人在他面前一一死去吧?!"

  两人同时想到一年前那个仗恃受宠,硬闯啸风室,却被暗置的机关给射杀的戚夫人。那时,她正是死在叶惊鸿面前,叶惊鸿始终坐在虎皮交椅上,眼睛眨也没眨,嘴角甚至还噙着笑,冷冷看戚夫人自以为闯关成功地奔进,才嘤咛着要对主子撒娇,来自四面八方的飞刀便已穿透她身躯。死亡太快到来,教戚夫人连最后一抹得意的微笑都来不及收拾,就魂归离恨天。

  "真可谓含笑九泉,不是?"

  那时,爱妾迷糊亡命,他只是对左右轻描淡写这一句。然后,属于戚夫人的风光与记忆,就这么灭失。

  这不是个愉快的回忆,因为两人都暗自打了个冷颤。

  任谁想起叶惊鸿的冷血无情,都不自禁要情怯胆寒,可是为了生存,早晚要对上的,不能等着任人宰割!

  虽然害怕,但是一定得做!无论如何都要拔除这个对燕楼、对江湖都是祸害的煞星!

  "你想,我们等得到时机吗?即使大已经开始布局……"

  "等得到的!一定会有那样的机会出现,只要我们准备充足,机会一定会到来!"

  "那现在?"

  "继续扮演着叶惊鸿最忠实的部下吧,右护法。"

  "你也是,黄河堂主。"

  同时一笑,却不感欢欣,反而有着几丝恐惧。

  ※※※

  燕楼在江湖上的威望如何,或叶惊鸿给燕楼上下带来怎样的压力,这些对裘蝶来说,没有半点值得关注的地方。当然,她也不会知道,被她贴身配佩带的冰魄寒蝉,有多么的被垂涎,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夺到手。

  如果这是招祸的东西,她应该也不会太意外,毕竟,叶惊鸿亲手给的东西,从来就没带给她太好的下场。

  几只粉蝶飞过来,在她身畔绕了绕,然后又逸去,迎向黄昏的天空,形成天际一抹美景。她只是看了一眼,然后又低下头,专心给池里的鱼儿喂食。五彩斑斓的锦鲤,几乎与天空化为一色,池水映着彩霞,百花在周边盛放,到处都是一片闹春的景致,好不生机盎然。

  "姐姐好兴致,在这边赏春喂鱼。"娇柔的声音打破了黄昏的宁静。

  水池的另一爆走近了一名白衣女子,她叫白秀芝,是一个长得非常轻灵的女子。也正是叶惊鸿口中那位不吃人间烟火,只喝露水的"竹阁"主儿。

  春风微微吹拂她雪白衣袂,像是随时可以将她吹成一朵依天的白云,这白夫人,飘忽得不像是个真实的人儿。

  裘蝶今天也是一身的白,两抹白影静立于百花之中、彩霞苍穹之下,感觉上是遗世而独立的。不过,因有两个,便不叫独,叫双啦!

  她来做什么?这儿可没有白绸可供她了。这白夫人嗜白,总觉得除了她,再没人穿的出白衣的特色,上回拨下的季布,所有的白全给她占去,惹了一些风波,居然还让叶惊鸿注意到了,来她耳边说了几句。裘蝶从无意与任何人往来,但是别人就是不放过她,连叶惊鸿都是乐于叨扰她的宁静,这日子,又哪奢求得来宁日?

  "你想问,我来所为何事对吧?"白秀芝幽幽开口。纵使她向来少言,但仍是敌不过裘蝶的无言,这裘蝶,是可以一年半载当真不开口说半句话的。何况,有所求的人,本就该主动开口,想等到裘蝶开玉口?下辈子吧!

  然后又接着道:

  "燕楼就要发生大变故了,你知晓吗?"

  裘蝶看着她,眼中没有任何表情,像是无论怎样耸动的言词,也动摇不了她的镇定分毫。

  "说是为了一件江湖至宝,已有许多武林高手前来,誓言要夺取宝物,不惜踏平燕楼。"

  那又如何?裘蝶将手上最后一把鱼饲料丢出,拿出丝巾擦手,然后站起身,没有打算在这边多留片刻。原本是有的,但现在只想回蝶阁。只有在属于她的屋子内,才能真正得到安宁。

  裘蝶的举动让白秀芝更快地说着:

  "他是我们的主儿呀!若他有个万一,你还当燕楼上下会留我们养老吗?就算你心中没有爷,总得要替自己打算吧!我们可是在同一条船上的。而我跟你不同,我跟着他,是因为爱他!所以无论如何,定要保住爷的周全。蝶夫人,你都没有话要说吗?!"

  没有。没话可说。就算有话,也不会是对她说。

  裘蝶迳自走着,前方即是蝶阁,快到了、但她身后的人并不打算放过她,快步地紧跟而来。

  "你该劝劝爷的,现下爷忙着应付那些高手,都不来后边了,只有你才能找爷讲上几句话,你该做的!光是为这些年爷所供你的,你一点也不思回报吗?你一点感恩的心绪也无吗?"为了阻止裘蝶的步伐,白秀芝轻身一闪,便已挡在前方。

  裘蝶没有抬头,眼光定在对方雪白裙裾上那朵精绣的银白梅花上,轻道:

  "让开。"

  自是不让。"你说话!"

  "让开。"她抬头,苍白而柔美的玉容上,镶嵌着两芒莹然黑玉,那难得一现的威仪,与她的柔弱格格不入。

  白秀芝心中不免一诧,但是并不在意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,对任何稍有武功底子的人都是不具威胁性的。

  "我只要你一个承诺。你答应了,我自会让开。"

  不。她什么也不会应。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来胁迫她的不愿!一个叶惊鸿已太足够!

  想赚却走不掉,唯一的允许是在这边大眼瞪小眼。那么,就杵着吧!

  白秀芝以为她绊住了裘蝶,可一刻钟之后,她不再确定是谁在绊住谁了。裘蝶就是不开口,虽无法赚可她也不开口,定定望着她,眼中没有半丝畏却。这让白秀芝心中打了一个突。她一直以为裘蝶是与世无争的懦弱性子,毕竟寿家千金出身,不幸沦落于江湖,苟活在刀光剑影中,没有吓破胆,也该是随时恐惧着的。

  但,一个畏缩的女人不会有这样一双眼,一双目空一切、毫无表情的眼?

  那么,这裘蝶,真正的性情究竟是……

  "你们好大兴致。"

  淡然慵懒的语句自不远处传来,打断了白秀芝的深思,也打破了这方僵持的沉默。

  是叶惊鸿!

  白秀芝立即看过去,但是裘蝶没有,眼光仍是低垂,动也不动。

  在拱桥那方,一袭银灰锦袍的叶惊鸿像是正要出门,身边跟着刚被收入他身畔的千纤,像是要一同出门应酬。

  "两位姐姐在赏春呢!真希望我也能很快跟几位姐姐相处愉快,爷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吧?"千纤娇语如莺啼,是一副能歌的好嗓子,任谁听了都要酥茫忘魂起来。

  叶惊鸿没应她的话,缓缓走过来,笑问:

  "想必今日的风景特别迷人,才让你们二位如此眷恋难舍。两位聊些什么呢?"

  "没什么的,爷。只是一些女人家的体己话。"白秀芝淡下一张面孔,原本见着他的喜悦,立即被刺眼的"新人笑",给消蚀得涓滴不剩。

  "你呢?"叶惊鸿问着裘蝶。

  裘蝶抬头,不敢不正视他,轻道:

  "喂鱼,赏花,谈景。爷想听更详细的吗?"这些个琐碎,他向来懒得多听一个字。

  果然,他只是点头,转身就走。

  "爷,您慢些儿,慢些儿嘛……"

  叶惊鸿的步伐,对女性来说是大了些。就见千纤娇呼地碎步跟上,好不辛苦的追赶。

  白秀芝银牙暗咬,瞪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,直到好久之后想到身边的裘蝶时,已经来不及。裘蝶已经回到蝶阁了!

  那小小的蝶阁,其实是五处香居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处,才一房一厅,连给丫头休憩的地方都没有,佐证着裘蝶向来不受宠的事实,但却没人看得透裘蝶与叶惊鸿是处于何种关系。

  只有蝶阁,是不许任何人擅闯打扰的!

  不管现下叶惊鸿专宠着谁,谁都不能仗恃着宠而对裘蝶颐指气使。

  叶惊鸿对裘蝶有何意义并不重要;重要的是裘蝶对叶惊鸿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影响力。这才是令白秀芝挂心的。

  她不像其他两个女人,此时全心全意想着要如何对付新宠千纤,白秀芝心里在意的始终只有裘蝶一个人。

  这种在意,必须要到她终于弄清楚叶惊鸿的心思之后,才会有搁下的一天。可……她能有弄懂他的一天吗?能留到可以弄懂他的那一天吗?

  除了裘蝶,其他女人从来无法在他身边留太久的呀……

  她不是裘蝶,那她,还能留多久?

  ※※※

  如果叶惊鸿垮了,她们这些女子的下场会是如何?

  埋首于女红里,漫游的思绪终是游移到白秀芝那些话上。

  下场吗?不是被谁占为己有,便是被杀或驱逐,除此之外,还有什么别的吗?对她们这些弱质女流来说,江湖毕竟是男人的天下,被圈地于其中的她们,其实没有多少选择。

  "又发呆?"

  从敞开的窗口掠进一抹身影,定身时便是安坐在椅子上的姿态,彷佛已落坐了许久,连一丝尘埃都没惊动,人已来了。

  来的人,当然是叶惊鸿。除了他,这蝶阁还有哪个男人能近呢?可他,这几日,未免也太常来了吧?她起身为他倒一杯温热的参茶,心中浮现这个疑问。自从他自富西城回来后,三天两头的便会来她这边过夜,有时清晨醒来,不意发现了他没带走的披风,才会知道他那一夜是在她身边休息的;有时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,却也隐隐觉得他似乎来过……

  总之,这些天来,他太反常了。这是为什么呢?

  将参茶放在他面前,转身就要拿巾帕给他净脸,可是他一把抓住她,力道有些大,让她踉跄地跌进他怀中。

  "爷……"她轻吟。

  叶惊鸿一手搂着她,一手在她身上摸索。但不是为了挑情──他当然有纵欲的时候,但不常。只一下子就摸遍了她的脖颈、腋下、腰侧,她身上能藏物品、能裁暗袋的地方都摸完了后,问道:"给你的玉呢?"

  她被他突来的孟浪给惊得脸都红透了,完全不见平日的苍白冷淡。急促道:

  "在里爆方才沐浴完,搁在一边……"

  "刚沐浴完?"注意力被转移,他就着她被扯开的衣襟口,鼻尖一凑,就在那一方嗅闻起来。"很香。"

  唉,唉唉……这可怎么是好……她只能无措地任由他去。这些日子的他,愈来愈反常了,从他说要她给他生个娃儿那日开始,他就变了。

  难不成,这些改变,都是为了要她生孩子吗?

  "你……要娃儿是吧?"上仰的螓首让她的眼神只能游移在屋梁上头,似有若无的声音逸出唇畔。

  凑在她颈子问的头颅一顿,模糊问着:"什么娃儿?"

  显然他是忘了。

  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,她回答的声音里有一丝叹息:

  "没什么,不说那个了。"他忘了也好,忘了那个儿戏之言,对两人都好。就怕他顽性一来,偏要她生出一个孩子哪!

  她不想为他生下子嗣。就算不敢反抗他,心中真的是千万个不愿意。他这样的人……以及,她这样的人……都是不适合为人父母的。

  由于看着上方,所以没发现叶惊鸿的鼻间虽是又凑入她衣襟里,但是那双眼,却是没离开她的面孔,对她的失神,像是知道了些什么,又在探查些什么。

  她以为这样的沉默将会直到入睡那一刻,但是他却是开口了:

  "你想过嫁人吗?"

  嫁人?他说……嫁人?"没有。"这些年来,一直都没有。

  "任何人都没有吗?即使是我以外的男人?"像是对这话题兴致浓厚,他继续问,没有放过她的打算。

  裘蝶思索了一下,确定脑中还是一片空白,道:

  "没有。"

  他笑,气息喷在她颈子间:

  "你这六年,真是一点也没长进。"

  没长进?是吗?她并不太好奇他语中的深意。

  "你一直是那个吓坏了的十四岁女孩。"他伸手扶住她后脑勺,让她不得不正视她,接着道:"虽然有点晚,但不是无法补救。"

  什么?他在说什么?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。她一颗心戒慎起来,小心望着他,就怕他来个什么惊人之举。

  "该长大了,裘蝶。"

  什么意思?

  "你不是个女孩,早是个女人了。"

  心,愈来愈慌,怕他嘴角那抹笑。通常看见他露出这种笑的人,下场往往凄惨……

  "我不想等了。"他是这么说的。

  然后,没在这边过夜,从原来的窗口飞出去,留给她一夜无矛以及一颗惶然的心。

  这叶惊鸿,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?

  囚蝶 席绢(3)

  在凤阳城与定远城的交界处,有一驿站,叫"客尽欢",除了提供旅客与马匹休息吃住的服务外,还有一些活色生香的行当给男人们乐和乐和。虽不精致,但可说是酒色赌都具备了,所以这间地处荒僻的郊外驿站,常常是川流不息。而最近更是生意兴隆,简直是房无空间、座无虚席呀!脑筋动得飞快的驿站老板,马上差人搭了几十间草屋,克难的充做客房,居然也施不应求。总之,这客尽欢驿站哪,近来是鸿运齐天啦,财源滚滚来,犹如泉涌一般!

  拥挤的食堂一角,不显眼的角落,吃了八分饱的女孩儿开始左顾右盼地观察着人来人往。

  "没见过哪个驿站这般热闹的,这里真奇特。"脆嫩的声音里满是好奇,搭着一张讨喜可爱的小脸蛋,让见着她的人都忍不住油然生起一股好感。

  坐在她身边的,是一名看来成熟稳重的温雅男子,他的声音连同他的人一般听起来也是舒服得紧,是那种介于中低音调之间的嗓音。

  "虽是如此,你也别净盯着人看,当心招祸。"伸手将她的小头颅给转回来,要她尝尝新端来的甜品。

  小丫头低头喝了一口,也没说什么,就不喝了。继续用她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各形各色的人。本来是漫无目的地乱看,不过很快地被一处吸引住所有注意。

  在门口,两方人马发生一点,气氛一下子转为剑拔弩张。一群刚从对面赌坊灰头土脸走出来的年轻人,在食堂时,与一位正要走出去的男子差点撞在一块,不过男子警觉,没与他们撞着,便已闪开三尺──看起来是个练家子。

  理应没什么事的小插曲,却在几位青年的叫嚣下,门口那边顿时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。

  很明显的情况,这几位在赌坊输得精光的年轻人,非常迫切想要找一只肥羊来赚一些翻本的钱。而此时那位独自一人且穿着不俗的男子正是上上之选。

  "你别想住"七八个年轻人很快地围成一个小圈圈,将男子困在其中。"大黟都看到了,你这小子冒犯了我牛大爷,你自己掂掂合算合算,该给爷儿们多少补偿。随意给个千儿八百文钱,我们也是不计较的。"

  男子面无表情,只道:

  "让开。"像是眼前的地痞恶少不过是苍蝇臭虫之类的小东西,嫌恶有之,倒是看不出分毫惧意。

  "看来你是敬酒不吃,吃罚酒了!你这孤陋寡闻的小子,分明不知我们'定远八哥儿'的厉害,我牛──"话未完,一记飞腿将那个牛恶少给踢到数尺之外哀嚎。

  "牛大!"几个人厉声大吼,接着便是齐攻向中央那位吧羊。心知此人不是寻常的商人,而是个练家子,头皮发麻之余,总得讨回一点面子,否则日后这驿站,还有他们哥儿们作威作福的份吗?何况他区区一个人,岂敌得过七八个人联手?不怕的!

  "弟兄们,上!给他一个教训……"先是这样的起头,然后是"哇!"、"呜……"之类的痛嚎,很快为"落花流水"四字做出完美的注解。

  胜利的一方,也没说些什么"不知死活的东西,这次大爷就饶了你们"之类的胜利宣言,便默默转往系马的那边。原本事情理当这么结束,可就是有人不肯罢休,只见刀光森冷一闪,伴着一道黑影往那人背后招呼而去,眼看就要偷袭成功──

  "唔!"一声闷含那偷袭者还来不及将短刀刺进男子身体,便已被一道劲力给点在当场,就见他──自称牛大爷的人,双手交握着匕首高举过头,身躯呈现奔跑的动作,一脚在地、一脚正要跨出,好一个金鸡独立式。可惜他的姿态看起来危颤颤地,随时可能跌趴在地、牙崩骨散,模样实在不太帅。

  男子动也没动,可见出手的人不是他。

  男子暗自散去左手凝聚的内力,回身看了眼牛姓男子,然后再望向食堂内。此刻食堂内一片安静,皆把注意力放在外头的打斗上。在众多看向他的估量眼光中,男子还是寻到了那双含笑的眼,也很快认出来那人身份,是……邵十三?

  才想着,邵离已经走出来,身边还跟着两个人。那路奇自是不陌生,但是怎会有小丫头?邵十三的身边从不纳闲杂人的,而他看来,这孩子就是一个不太经用的的闲杂人。难不成他看错了?

  "别来无恙呀,孙庄主。"那头,邵离已然拱手招呼。

  被称做孙庄主的男子也拱手回礼:

  "过得去。久违了,邵会主。"

  邵离苦笑:"请称在下邵离即可。"

  那个被称为孙庄主的男子把眼光留在小丫头身上,多看了好几眼,除了显示出他的讶异之外,又像有些什么别的情绪……

  "这位是?"他问。

  邵离将小丫头牵过来介绍道:

  "她叫湛蓝,是我的义妹。蓝,这位是'擎风庄'的主人孙达非庄主。"

  叫湛蓝的丫头恍然道:

  "啊!我知道擎风庄!就是被江湖尊称为神捕的孙达非的山庄,连朝廷都表扬逍擎风庄的功绩呢!好年轻的庄主呀。"

  孙达非被直勾勾瞅着看,心下不免有些微辞,一般有教养的小姑娘,哪敢这样看一个大男人?多少要晓得羞的,十四、五岁的年纪哪……同样豆蔻的少女,风情却是天差地远。莫名地暗叹口气,他把注意力移回邵离身上。

  "怎么会来定远?莫非当真是为夺回冰魄寒蝉?"这些日子沸沸扬扬全江湖的就只这件事了,他无意参与其中,但多少是注意一些动态的。

  邵离与他一同走向马厩,道:

  "东西倒不一定要取回,可总得前来燕楼招呼一声。孙庄主呢?是路经定远,抑或是特意来此办差?"

  孙达非顿了一下,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,淡道:

  "是有一些小事将在定远停留几天,不过我的目的地是'杨梅屯'。"

  杨梅屯?呀,是了,现在即将三月,每年清明时节前后,这位孙庄主都一定是在靠近凤阳近郊的杨梅屯度过的。邵离想了起来,也就没再多问了。

  而这孙达非也不是多舌之人,不知道他怎样看待邵离,应该是颇有好感的,不过也仅止于此了,没再多说些什么,微一点头就上马走人,连什么"后会有期"也不说。

  "他就这样走了喔?"许久,湛蓝对着远方马蹄扬起的尘烟喃喃问着。

  邵离轻摸她后脑勺问:

  "不该吗?你认为还得怎样才成?"

  她转头看他:

  "刚才你救了他耶,而,如果你们是朋友,就不应该只谈这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呀,不是?"

  邵离牵着她小手回食堂,笑道:

  "不,刚才我没救了他。"

  "咦?!"湛蓝眼睛瞠得好大,脑袋转呀转的,讶道:"难不成大哥救的是那个恶少的命?如果刚才大哥没出手,那个孙庄主会杀了恶少是吗?"

  聪明的孩子。邵离只是点头,没说太多。将她带回位置上,心思只在多喂她吃一些东西,前些天都在荒路上行赚三餐也只是乾粮果腹,没吃上一顿热食,两个大男人习惯了,就怕小丫头挨不住。这驿站的食物虽不精致,但总算是热呼呼的汤饭,可得哄她多吃一些。

  "蓝,来喝这鸡汤,刚起锅的。"他给她舀了一碗。

  湛蓝接过,一边啜着,也不忘发表她的好奇心:

  "大哥,那孙庄主算是您的朋友吗?"

  想了一下,点头:"算是吧。"

  "那他为何不肯与你多做寒暄,就迳自走了?"是大哥做人一向失败,还是他专交这种怪里怪气的朋友呀?记得那个"龙帮"帮主,叫龙九的,也是不太搭理大哥呢!

  "他路经定远,不是特来与我寒暄,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。"

  "朋友是这样交的吗?若大哥的朋友皆是如此,那您一定很无聊。"

  邵离闻言一笑,也不反驳。在江湖上,朋友的认定范围可大可小,有的是挚交,有的是点头之交,有的则是惺惺相惜,却不适合太过深交,维持在淡如水的范围,敬重其人格也算是了。

  小丫头的人生阅历尚浅,哪会懂得这道理?自是会觉得奇怪了。

  喝完鸡汤,她又发问了:

  "大哥,您想那个神捕来这里做什么?会不会是想解决燕楼这个组织呀?"湛蓝晓得比之于恶名昭彰的燕楼,那擎风庄简直就是正义到不行的铲奸除恶组织,若是两造对上,应该也不是太意外的事。

  邵离,轻声道:

  "他来,只是为了追悼故人。"

  "嗄?故人?"

  他拍拍她可爱的面颊,点头道:

  "清明前后的时日,他只用来追悼,不理其它。"

  ※※※

  清明时节了哪……

  终年总是一袭白衣,像是无止无境的追悼,对于清明,倒也就没多大感觉。

  该是祭祖的时节,她,孑然一身的她,连个可祭拜的坟头也寻不着。只能遥望天际,任凭落下的雨丝,替代她早已流乾的泪,终日呜咽不休。

  那年,也是春天,也是清明前后,杀戮便这么的展开,有的人甚至还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,便已成为刀下亡魂。

  而她,幸存的唯一一个人,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,也真是奇迹了,竟没失心的疯掉。经历过那样事件的人,不什死,也该要失魂失智地了却残生吧!可她居然没有,至今想来仍是不可思议的。

  那年,她只记得自己被遗弃了,那时屠杀完所有盗匪的叶惊鸿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。对他来说,这个修罗场的战役已经结束,他想屠杀的人无一逃过,其它种种便不干他的事了。而她摊在寒风之中,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,一直疑傻在尸堆血块之中,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,做了些什么,她已毫无记忆……

  听说她昏迷了近一个月。

  受到的惊吓太大,然后又遭受风寒,大病一场,几乎给病去一条命。但没有,她还是痊愈了,虽然折磨成了皮包骨,刚开始看起来简直像是披着一块人皮的骷髅,调养了半年才终于能无须人搀扶的行走。

  而,醒来时,人在燕楼。一个陌生的地方,全然没一张熟悉的面孔。辗转知道是那个大开杀戒的青年带她回来,也抓来几个大夫抢救回她的命。为了什么救她?她不知道。她甚至连问的机会也没有,因为他有一年的时间没在她清醒时出现。后来,也就没机会问了。不是不想知道的,可是面对那样一个可怕的男人,问他什么,都是不恰当的。何况他不见得愿意回答:就算回答了,恐怕也是教人心惊的答案……不问,也罢!

  那场病造成她深深的遗憾,因为她没机会给家人收尸,后来更连那些尸骨何所踪更是无从知晓!

  一直以为亲人的尸骨一直可怜地曝在荒野,任由风雨摧残、鸟兽啃噬,所以她身体康复泰半时,便紧抓住每一次叶惊鸿前来的机会,压抑着恐惧之心,恳求他带她去那荒原,为亲人收尸立坟。

  那真是不容易的事,因为她太怕他了,偏偏他又问着她:"你能提供什么,以做酬庸?"那语气,是轻蔑着她的孤身孑然,也像是笑她的不自量力。

  那时她是这么回的:"我……我可以给你身子!"那是,她仅有的。不是身体的清白,而是尊严──她仅有的最后一点官家的尊严。

  他大笑,笑她的天真。"我无须答应你什么,就能轻易得到你身体!你居然不清这一点吗?"

  "我明白。"那时她的声音是虚弱的,有着恐惧,也有着抖颤的坚强:"若你……执意,占住的只是身体,而非我……双手供奉上的自尊。这是不同的。"

  他止住笑,一会后才懒懒问:"我要你的自尊做啥?"

  "践踏。"她,当时这么回。

  然后,他终于带她去了。可是遗憾的,那片无人的荒原已经不是尸横遍野的景象,出乎她意料之外的,连一根残骨也看不到。杂草蔓生的景象,像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,便没有人迹出没于此过,更遑论经历过血腥事件了。

  行人来过此地了,或者寿府出面来收尸了吧?把那些被盗匪屠杀的裘家人与那些被叶惊鸿屠杀的盗匪尸首,集成一个乱葬岗,碑上书着"无名氏",是吗?

  那么,她那些可怜的家人,何能安稳长眠于九泉?!如果竟是与盗贼同葬一的话……

  "怎么……是这样呢?"她问着。

  叶惊鸿脸上无任何表情,对他来说,这荒野变成怎样,一点也不干他的事。

  "就是这样。走了。"

  "人呢?他们呢?"她抓住他袍袖问。

  "你不会以为我该知道吧?"他不耐烦了。

  "你不知道吗?"她绝望地问。

  他没回答,可能是懒得回答一些废言废语。抓着她上马,便赶路回燕楼下。那几年,是燕楼内部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刻,他拨冗带她出来,是冒着极大的风险,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,或者失去他已建立的势力──这是后来她才知道的。

  这个男人,不容易了解。而她也从来不想对他有更多的了解。如果他可以别来惹她的话,她的日子应当会好过一些。可她也知道,他留她在身爆从没打算要她好过日子呀!毕竟她把尊严呈给了他,也就由着他去逗弄赏玩,一点意见也不敢有。

  她不知道其他的女子为何会想跟在他身爆若是屈于威逼或利诱,说的过去。但要是真正的心甘情愿,那就匪夷所思了。

  服侍这样一个男人,多么辛苦啊!

  "你想不想离开叶惊鸿?"突来的声音,侵进她被雨丝拢罩的小天地。凉亭里,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。

  裘蝶万分讶然,因为问话的人是水柔柔!一个从不把正眼浪费在她们这些姬妾上半瞥的燕楼正主儿!裘蝶甚圣以为,水柔柔连她们这些人的面孔都分不清楚。怎么,此刻竟会来此,还一副像是早就知晓她的神情?

  "大。"她轻轻一福,很知本分的行礼。

  水柔柔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着叶惊鸿的女人。

  她很美丽,而美丽当然是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,叶惊鸿没兴趣收藏无盐女,就算那无盐女多么有德有贤又忠心,亦是枉然。天下问的男人,多是好色者众,好德者少,没几个男人能例外……除了,那不识好歹的邵离!

  想到那个伤她心的男人,总不自禁银牙暗咬,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将这种难堪压进心底深处,暂时遗忘。

  这女子,记得是叫裘蝶。有著名门千金的气质,举止之间,文雅得与整个燕楼格格不入。她又很静,六年来许多女人在叶惊鸿身边来来去去,也没听过她说过一声什么。这很奇怪,就算是最卑微的伺寝仆妾吧,也会争风吃醋,在欢情正浓时偎着主子讨些好处,顺带排挤别个女人。但是裘蝶不仅没这么做过,甚至像是害怕叶惊鸿来找她。

  害怕叶惊鸿其实是对的,如果一个女人够聪明,就不敢因为正受他宠儿沾沾自喜,反倒会更畏惧于他的反覆无常,随时地翻脸无情。所以水柔柔才会对裘蝶另眼相待。

  这些年水柔柔并不愿与叶惊鸿冲突,可是暗地里自然防着他的一切,所以搜集对自己有利的情报成了重要的工作。这也是她知道裘蝶的原因,也知道叶惊鸿目前所拥有的那五个女人,对他所抱持的态度。

  水柔柔再问了一次:

  "你想不想离开燕楼?离开叶惊鸿?"

  裘蝶低着头,似乎对这问话无所感觉。温顺应着:

  "我想不想,并不重要。"

  "不重要?你只能任凭他处置,一点也不敢违逆是吗?"语气里有着对她懦弱姿态的轻视。天之骄女的她,从来不退缩委屈自己的。"你该有些自己的风骨的,毕竟你不是其他那些窑子出身的女人。"

  风骨?她早把尊严卖掉了,又哪撑得起风骨这东西?裘蝶不语,只是低垂着头。这位水,是燕楼里仅次于叶惊鸿的难缠人物……幸好,是次等难缠的,不然她一定难以招架。

  "你想离开他,却因为孤身一人,所以别无它想是吗?"是了,也必然是因为这样的忌惮,所以不敢奢想离开叶惊鸿。

  "不是的。"

  "如果我能替你安排后半生的生活呢?一个你满意的生活,你会接受吧?"水柔柔逼近到她眼前来,由不得她退缩。

  "不能……我不能听大的安排。"裘蝶没有被水柔柔的咄咄逼人压倒,仍是温雅的声音,却不是唯唯诺诺。

  "你怕他?你认为我不能周全你?"水柔柔认为自己被侮辱了。语气更形冰冷:"别瞧轻我的能耐。这些年我没与他正面冲突,不代表我不能。对你的下半生,也绝不是哄骗,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,脱离叶惊鸿只是其一,重要的是还能给你一个敬重你的男人。"

  "大,我不……"

  "记得一个叫裘非的吗?"水柔柔问。满意地看到裘蝶一脸震惊。

  裘……裘非?!

  "你记得。"水柔柔笑了,明艳不可方物。"你以为家人全死透了,于是死心跟着叶惊鸿过日子。但是我替你查到了,有一个叫裘非的,多年来一直在找寻裘家人的下落,已死的、未死的,他都不放弃。"

  裘非……她记得的一个名字,虽然不是很熟稔,但却真的是与她裘家有关的……原来还有活下来的人……不只是她独活着是吗?是吗?突来的震撼让她无法言语,只能呆呆看着水柔柔。

  "看来,我们有合作的基础了。"

  "大……"

  "站在我这爆你会得到你要的生活,你可以离开叶惊鸿,重新过得像个人样,不必仰人鼻息。想想裘非吧!一个会为你建立起新生活的男人。"

  心乱,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。离开叶惊鸿?这一生她还能有离开叶惊鸿的选择吗?就在她已经认命于现下的情状时,突然有人来告诉她,她的生命还有别的出路呵……

  怎会呢?是真的吗?是假的吧!

  水柔柔将裘蝶逼至角落,让她背抵着栏杆与亭柱,再无可退。

  "不必怕,只要听我的就成了。你要做的事并不多,平日就维持这个模样,无须做些什么。也许,你只要做对一件事,便已是帮了大忙。"

  裘蝶双手直抖,美丽的面孔益加惨白,她无法回答水柔柔任何话。

  而水柔柔也不逼她,只道:

  "你自个估量估量。不过,既然你已知晓如此多,该知道,想脱身是难了。"

  说罢,转身走人。在踏出凉亭,步入雨中的一瞬间,一柄纸伞遮在水柔柔顶上,没让雨丝沾上她身些许。那个执伞的黑衣人,没人看清他是打何处来,原本又是在哪里栖身,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。

  裘蝶望着他们消逝的方向,一颗紊乱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终是进来了呀。

  起得了什么作用呢?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人,岂禁得起水柔柔这般看重呵?真是太抬举了呀……

  唉……近来只要一出蝶阁,就会沾染是非,不知是什么缘故。她,对他,起不了作用呀!为什么除了她之外,别人都看不清呢?

  ※※※

  "交出冰魄寒蝉!"热闹的花宴场合,突来一声尖锐的喝斥。

  "爷……救我!"娇绵绵的抖音从阴森森的刀口下吐出。

  花宴的无人一端,出现了两男一女,那位显然是被挟持的美丽女子正是燕楼楼主的新宠千纤夫人,而一左一右制住佳人的,竟是消失于江湖许久的塞北双雄!他们可是恶名远扬的难惹人物呀!

  "槽!塞北双雄挟持的是千夫人!"几个燕楼的侍卫倒抽口气惊呼。

  这是定远首富钱继言所举办的赏春宴,在钱府位于郊外的桃花林里举行,前来参加的莫不是定远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,有其他当地武林帮派来捧场不稀奇,稀奇的是居然连燕楼楼主叶惊鸿都请得动!可见钱继言人面之广、财力之雄厚。这叶惊鸿,可不是谁都请得动的!

  可以说,发生这样的事,钱继言是脸上无光的!就见他领着府卫气急败坏地上前叫:

  "你们是哪里来的草莽!居然在钱府的土地上闹事!还不速速放开千纤夫人!"

  "闪开!这里没你说话的份!叶惊鸿,是个男人就滚出来,再不出来当心你这个美妾就要命丧刀下!"塞北双雄的老大佟讫扬声叫着。彷如破锣般的嗓音刮得众人耳膜生疼。

  面对这样的阵仗,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贾们当然全数后退,退到有府卫保护的地方。留在原地的,只剩江湖人。而江湖人里,最显眼的正是那名身着白衣、悠然坐在桃花树下品酒的叶惊鸿。

  他少见的俊美容貌,早已是所有目光注目的焦点,加上他赫赫的声名,谁不是既敬且畏地戒慎着他?!

  "爷……救命哪……呜……"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千纤,哭得是梨花带泪。虽不见方才的风情万种,但现在的哭姿,倒也别有一番惹人怜的韵味。

  "叶惊鸿,想要你女人的命,就交出冰魄寒蝉!"不必介绍,塞北双雄已经明白谁是他们要找的正主儿了。

  "若我不想要她的命呢?你们还有什么可威胁的?"叶惊鸿看也不看那边的情况一眼。迳自又倒了一杯酒,倒满盏时,一朵粉白桃花轻悠悠地飘进酒杯里,荡出一波波水纹,像是写在春天里的风情,迷人极了。

  "咻"!塞北双雄里的佟万像定要示威,甩手丢出一颗铁蒺藜,目标是叶惊鸿手上那杯酒!

  "铿"地一声脆响,铁蒺藜撞击了白瓷酒杯,却无法将酒杯击碎,反倒被那酒杯轻轻一撞,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!

  塞北双雄警觉地往两方闪开,并刻意让那暗器险险擦过美人儿无瑕的颊爆只差那么一丁点,那张脸就要毁了。

  "你不怕我们当真杀了她吗?"双雄叫着。心中开始疑虑自己是否太过高估了这女人对叶惊鸿的重要性?!

  叶惊鸿只是笑,对那双乞怜的美眸视而不见。

  "杀了她吧!我会把你们两个送给她当陪葬品。"仰头喝下那杯酒,连同桃花也含进嘴里。相较于众人对他言词的震惊,他自己倒是惬意的紧。喝完酒后,见到情况仍维持原样,疑问道:

  "怎地还没动手?"

  "爷呀……呜……"吓得手软脚软的千纤整个人摊在地上,只能一直哭。期望这样能哭出他心中微乎其微的怜爱之情。

  塞北双雄心中衡量了情势之后,趁叶惊鸿低首倒酒的空档,迅速手刀一劈打昏千纤,然后以鬼魅般的速度欺向叶惊鸿,想攻他一个出其不意!他们知道叶惊鸿是如何坐上燕楼楼主大位,所以从来不敢轻忽他的实力,今日才会以挟持人质的方式逼他就范,而不是直接向他宣战。混迹江湖,没有人是永远的强宅武功的修为上,一山还有一山脯他们兄弟之所以少有败绩,正是因为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,也懂得找对方式出手。而现下,面对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男子,他们只能以奇袭的手段,来搏取成功!但……

  一阵尖锐的金属碰击声之后,三道迅影分立三处。而,叶惊鸿居然仍是坐在原处,不曾移动过。

  与塞北双雄交手的,是一名魁硕的外族男子。一头凌乱的银灰长发披散,看不清他真实容貌,手上执双刀,蓝森森的刀芒煞是令人心惊,怕上头是淬了什么剧毒的。

  此人武功高强,手上武器更是凶残,这也是塞北双雄不敢恋战的原因。

  "叶惊鸿,你竟然畏战!"

  双雄的叫嚣只让叶惊鸿叹了一口气。

  "如果贤昆仲连我的手下败将都打不过,怎敢说出这种大话?不怕风大闪丫舌头吗?"

  什么!塞北双雄差点被激得冲上前去。但那位"手下败将"横刀而立,若欲与叶惊鸿交手,势必得先撂倒此人,他们兄弟一点把握也没有。

  "你们真以为好战如我,只要随便一个鸡毛杂碎叫嚣,我都奉陪吗?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吧!想拿女人威胁我,也得要找个对的。"他站起身,像是终于被坏了游兴,拂去一身桃花落叶,又道:"去跟水柔柔请教吧!她肯定比较清楚我的弱点。建议你们合作,这么一来,爷儿我,可能还有点兴致与尔等交手看看。"

  说罢,对宴会主钱继言点了下头,迳自走人了。从头到尾没看那个昏倒在地的美人儿一眼。

  绝情得教人打心底发出寒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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